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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隐的作品中，最为人所传诵的，

还是他的爱情诗。

这类诗或名《无题》，或取篇中两字为题。

关于这类诗，他自己曾经解释说：

“为芳草以怨王孙，借美人以喻君子。”

“楚雨含情俱有托。”

但是，现在看来，

他这些诗可能有少数是别有寄托的，

如“万里风波一叶舟”“八岁偷照镜”；

有的可能是悼亡之作，如《锦瑟》；

更多的是有本事背景的言情之作。

这些本事，

作者既不肯明言，我们很难求得确切的解释。

这些诗中交织着他爱情的希望、失望、以至绝望的种种复杂心情。

下面就让我们欣赏几首他的代表作吧！

无题

昨夜星辰昨夜风，

画楼西畔桂堂东。〔1〕

身无彩凤双飞翼，

心有灵犀一点通。〔2〕

隔座送钩春酒暖，

分曹射覆蜡灯红。〔3〕

嗟余听鼓应官去，

走马兰台类转蓬。〔4〕

〔1〕画楼、桂堂：喻富贵人家的屋舍。

〔2〕灵犀：旧说犀牛有灵异，角中有白纹如线，直通两头。

〔3〕“隔座”两句：一种游戏。分二组较量胜负，一组把一个钩互相传送后，让对方猜藏在哪个人手中，猜不中罚酒。分曹：分组。射覆：猜物（钩）。一说两句写两种游戏，误。

〔4〕听鼓应官去：听到击晨鼓该到官府上班了。兰台：即秘书省，李商隐时任秘书省校书郎。类转蓬：就像蓬草被风吹得乱转，隐含自伤飘零意。

以“无题”为题，是李商隐的特色。李商隐在爱情上有许多难言之隐，不想在诗的题目中点明，故意用《无题》。这首诗是回忆一次热闹的宴会上与一个女子秘密传情的场景。首联写宴会的时间和地点，后面三联写宴会的场面，以及天亮后不得不上班的无可奈何心情。“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是写爱情的千古名句，将恋人之间美好的感触用“彩凤”“灵犀”来表述，显得鲜活又富有情致，让人不禁会心一笑。“心有灵犀一点通”已为七字成语，现多比喻对彼此的心事都能心领神会。

无题

相见时难别亦难，

东风无力百花残。〔1〕

春蚕到死丝方尽，

蜡炬成灰泪始干。〔2〕

晓镜但愁云鬓改，

夜吟应觉月光寒。〔3〕

蓬山此去无多路，

青鸟殷勤为探看。〔4〕

〔1〕“相见”一句：化用曹丕“别日何易会日难”。“东风”句：指相别时为暮春时节。

〔2〕丝：与“思”谐音。蜡炬：蜡烛。

〔3〕云鬓改：变老的意思。云鬓：古代妇女的一种发型，两鬓如云。

〔4〕蓬山：仙境蓬莱山，比喻对方的住处。青鸟：西王母的信使。常指丫鬟。看：读kān。

这是一首表达两情至死不渝的爱情诗。这首诗的背景是：李商隐二十一岁至二十三岁期间曾在玉阳山的玉溪岸边某道观学道。玉溪对岸还有一座著名的道观叫灵都观，当年唐玄宗的妹妹玉真公主就在此修道，而今当朝公主也在此修道，且带着一帮被遣放的宫女做随从道士。其中一位姓宋的女道士和李商隐恋爱上了，但迫于公主所在道观的清规戒律，很难有机会和李商隐长时间在一起。暮春时节的一天，李商隐与宋姓女子短暂约会又要分别，非常不舍，所以说“相见时难别亦难”。三、四两句是双方的誓言，各自向对方表达感情的坚贞不渝。五、六两句是想象分别后两人各自相思的情景，女方担心自己会变老，男方担心熬夜苦吟思念对方。最后两句希望信使能传递消息。蓬莱山本是东海仙山，可谓万里之遥，而李商隐却说“蓬山此去无多路”，原来指的是对岸的灵都观。灵都观是唐玄宗为妹妹玉真公主所建并赐观名，“灵都”的意思就是神仙首领。“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是歌颂忠贞爱情的千古名句，也可用于表达一个人志向坚定，现在多用来赞美教师。而“春蚕到死丝方尽”一句，已单用为成语，多用来比喻感情深长，至死不渝。“青鸟殷勤”也用作成语，比喻常通消息。

无题

来是空言去绝踪，

月斜楼上五更钟。〔1〕

梦为远别啼难唤，

书被催成墨未浓。〔2〕

蜡照半笼金翡翠，

麝熏微度绣芙蓉。〔3〕

刘郎已恨蓬山远，

更隔蓬山一万重！〔4〕

〔1〕空言：不切实际的话。当初说要来见面却一去无踪。

〔2〕啼难唤：哭也哭不回来。书：信。墨未浓：墨汁还不够浓。

〔3〕半笼：指烛光半照。金翡翠：用金线绣成翡翠鸟的被子。麝熏：麝香熏炉的香烟。度：透过。绣芙蓉：指绣花的帐子。

〔4〕刘郎：相传东汉时刘晨、阮肇入山采药，遇到两个仙女，留他们过了半年才还乡，回家一问，已经过了七代，再想回山，却渺远难寻。蓬山：仙境蓬莱山，比喻对方的住处。

这组《无题》诗共四首，这是第一首。写自己与一个女子的爱情遭到重重阻隔，只能在梦中相见。梦里为远别而哭泣，醒来急着给她写信，房间里朦胧的烛光和淡淡的麝香犹如刚才的梦幻，可人已远去，再也见不到她了。当然，也可把诗的主人公理解为女性，诗人以女性自比，把皇上或宰相令狐比为男性，则为政治寄托诗。“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都是写爱情的名句。特别是末两句，今多用来形容对爱情的绝望。

无题

飒飒东风细雨来，

芙蓉塘外有轻雷。〔1〕

金蟾啮锁烧香入，

玉虎牵丝汲井回。〔2〕

贾氏窥帘韩掾少，

宓妃留枕魏王才。〔3〕

春心莫共花争发，

一寸相思一寸灰！

〔1〕飒飒（sà）：风声。芙蓉塘：荷塘。轻雷：双关语，既指雷声，又指车声。

〔2〕金蟾啮锁；一种香炉，炉上有金蟾咬着开锁香炉的鼻钮。啮（niè）：咬。玉虎牵丝：一种辘轳，看起来像玉虎牵着丝绳。汲：引。

〔3〕“贾氏”句：晋朝韩寿相貌英俊，大臣贾充招他为掾（yuàn，部属官员），贾充的女儿（贾氏）在帘后偷看韩寿，与之秘会，又把家藏的西域异香赠给韩寿。贾充知道后就把女儿嫁给韩寿。少：年轻。“宓（fú）妃”句：曹植曾作《洛神赋》，赋中叙述他和洛水女神宓妃相遇的事。留枕：留下枕头，这里指思念。魏王：指曹植。

这首诗写一位闭锁深闺的女子追求爱情而最终失望的痛苦之情。头两句以景衬情，三、四两句分别写“香”（相）和“丝”（思），五、六两句欣赏对方的年少和才华，结尾两句写春心（爱情）不能如愿的悲愤。“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表达对美好爱情被毁灭的绝望与愤恨，具有一种动人心弦的悲剧美，不愧为千古名句。

无题

凤尾香罗薄几重，

碧文圆顶夜深缝。〔1〕

扇裁月魄羞难掩，

车走雷声语未通。〔2〕

曾是寂寥金烬暗，

断无消息石榴红。〔3〕

斑骓只系垂杨岸，

何处西南待好风？〔4〕

〔1〕凤尾香罗：织有凤尾纹的绫罗。碧文圆顶：有碧色花纹的圆顶罗帐。

〔2〕扇裁月魄：指像明月一样的团扇。车走雷声：车走的声音如雷。

〔3〕曾是：曾经多少次都是。金烬暗：蜡烛点完了。石榴红：石榴花红了（指春天完了）。

〔4〕斑骓（zhuī）：杂色的马。系（xì）：拴住。垂杨：垂柳。待好风：等到你。好风：西南风，比喻女子。典出曹植《七哀诗》：“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这大概是抒写诗人对一个女子的痛苦思念之情。首联设想对方深夜缝制罗帐，等待两人欢聚；颔联回忆最后一次相遇的情景，她拿着团扇害羞地遮着脸，我乘车匆匆而过，一句话也没说上；颈联写别后的相思寂寥：每夜等到蜡烛点完，每年等到石榴花红，也没有你的消息；末联写自己仍然会在垂杨岸边等待西南风（她）的到来。真是痴心不改，将自己浓浓的相思与忠诚之意融在诗句中。“曾是寂寥金烬暗，断无消息石榴红”是写痴情的名句。这首诗也可以理解为女子思念男子，诗人以女性自比，把皇上或宰相令狐比为男性，则为政治寄托诗。

无题

重帏深下莫愁堂，

卧后清宵细细长。〔1〕

神女生涯元是梦，

小姑居处本无郎。〔2〕

风波不信菱枝弱，

月露谁教桂叶香？〔3〕

直道相思了无益，

未妨惆怅是清狂。〔4〕

〔1〕重帏深下：重叠的帏帐深深地垂下。莫愁：传说金陵有女子名莫愁，后为少女的代称。

〔2〕神女生涯：宋玉《高唐赋》序中写楚王梦遇巫山神女，神女主动向他献身。“小姑”句：自己到现在还是独身居住。古乐府《青溪小姑曲》：“小姑所居，独处无郎。”青溪：在今南京。

〔3〕“风波”两句：风波欺负我这菱枝弱质，月露也不让我这桂叶飘香。谁教：不教。

〔4〕“直道”两句：即使相思全无好处，也不妨这样惆怅下去，算是痴情了。直道：即使。清狂：痴狂。

这首诗写一位女子因思念所爱的人而满腹忧愁。首联写在重重帏帐封锁的幽静环境中，长夜的孤寂难熬；颔联写自己向往的巫山神女原是好梦一场，如今还是像青溪小姑一样独身居住；颈联用“风波”“月露”两个意象写出自己的爱情追求遭到压制和摧残；末联的意思是即使如此，还是要执著追求。“神女生涯元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都是名句。最后两句写出了自己坚定的信念和执著的追求。

此诗也可以理解为李商隐写自己不遇知己（赏识他的当权者）的感伤。李商隐大部分无题诗表面上看都是爱情诗，其实更深层次分析可以看出李商隐是借爱情的幌子委婉含蓄地表明自己的志向。此诗也可以理解为李商隐写自己不遇知己（赏识他的当权者）的感伤。

//诗文注解选自蘅塘退士原编，李定广编注《分类唐诗三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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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文学出版社古典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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