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光影”推文《凤凰真的就是边城吗？》一文中讲到，真正的“边城”不是凤凰，而是茶峒。那么，“鸡鸣三省”的茶峒又是什么模样呢？

本期，小编带大家从王村出发，沿沈从文先生走过的水路去茶峒……

出发地：永顺县王村镇（现名芙蓉镇）

目的地：花垣县茶峒镇（现名边城镇）

茶峒古镇

茶峒吊脚楼

年8月，我寻梦湘西，来到永顺县芙蓉镇。

芙蓉镇旧名王村，姜文、刘晓庆主演的电影《芙蓉镇》即拍摄于此。

在与旅店老板攀谈时，他告诉我说，芙蓉镇前的这条大河叫酉水，有班船通上下游。乘船下行可至沅陵县城，上行则达茶峒古镇。

我忆起沈从文先生的《湘行散记》里曾有一段记述：年1月，沈先生因家事从北京返乡，他从桃源县坐船，经沅陵溯流而上，走的正是酉水。沈先生对酉水相当熟悉，许多作品里都提及这条河流。

次日下午，我携一卷《湘行散记》，来到芙蓉镇码头候船。

芙蓉镇·芙蓉渡口

站在酉水边，对岸的房子高高低低，错落有致，虽然不见了当年的吊脚楼，但与周边山光水色相映衬，依然一股和谐的味道。码头上的城楼气势恢宏，楼门两侧镌对联一副：“湘鄂古道，马帮挥鞭，越涧翻山，横穿武陵连三郡；楚蜀通津，舟楫竞发，绕礁劈浪，盘踞酉水第一关。”

背着沉重竹篓的中年女子

候船的人并不多，统共十来个。两名初中生，挎着书包，是来镇上买东西的，待会儿搭船回家。一个中年女子，背着很大很沉的竹篓，她说，她从张家界坐长途汽车过来，穿过镇子徒步几公里才到码头。

登船待发

下午3点，开始登船。我步入船舱，两边各置一排长椅，供乘客休息，中间是一方小矮桌。船舱里为何要放桌子？原来船伕一家三口以船为生，平日里便在这桌上吃饭，孩子也拿它写作业。夫妇俩轮流掌舵，丈夫是个憨厚的胖子，他打方向盘时，女人就在他身后躺下休息。船上还有几个乘客是到镇上走亲戚的，现在赶着回家。

舵手和他的女人

舱里有点闷，我索性坐到船头，女人突然就醒了，爬起来说，待会儿路上有野猴子，若跳上船来，你小心别被咬着。然后有点愠恼地对男人说：“死胖子，你怎么不早点告诉他，好让他买点东西喂猴子。”

猴子？我既吃惊又好奇，对即将到来的“遭遇”充满期待。

猴群与猴王

船行约半小时，女人跑到船头，对着岸边的山林大喊：“猴儿！猴儿！”隐约间有丝丝啼鸣，接着声音越来越大。女人忽指一处说，快看！猴儿！紧跟着群山震动，一只又一只小猴嬉笑翻滚着从山石间、树影里蹦了出来。再看我们的船，竟靠了岸。女人拿出一大袋子食物，撒向猴群，猴子就更欢闹了。有的小猴为争食，双双打了起来，扑通通跌进水里。我也拿出包里仅有的两个面包下船喂猴，还没等我站稳，面包就被飞速伸出的爪子攫走了。有一只大猴，不动声色地蹲踞在岸边石头上，我诧异道：“它怎么不抢食？”女人说：“它是猴王。”

高崖绝壁

离开猴山，继续往保靖进发。两岸青山时相变幻，船尾拖出的浪纹把水面点点揉碎；回头望，刚经过的苍岩赤壁只剩一抹暗痕。沿途经停几个小码头，不时有客人上上下下。路上没遇到什么大船，只见几个打渔人伺弄着小木船，悠然地在水面撒网。

碧水青山

一处小码头

无聊中，我翻开《湘行散记》，《一九三四年一月十八》这篇写道：

小船上第二段时，河流已随山势曲折，再不能张帆取风，我担心到这小小船只的安全问题，就向掌舵水手提议，增加一个临时纤手，钱由我出。得到了他的同意，一个老头子，牙齿已脱，白须满腮，却如古罗马战士那么健壮，光着手脚蹲在河边那个大青石上讲生意来了。两方面都大声嚷着而且辱骂着，一个要一千，一个却只出九百，相差那一百钱折合银洋约一分一厘……我虽立即答应了不拘多少钱统由我出，船上三个水手，还是一面与那老头子对骂，一面把船开到急流里去了。见小船已开出后，老头子方不再坚持那一分钱，却赶忙从大石上一跃而下，自动把背后纤板上的短绳，缚定了小船的竹缆，躬着腰向前走去了……

坐在寂寞的船上返乡的沈从文对着清澈河水，注视着午后阳光下的老纤手，忽然领悟到了某种生存的智慧，心中似无渣滓，洞明烛照，他的心触及了人类的哀乐，泛起温暖的爱意。他接着写道：他们那么忠实庄严地生活，担负了自己那份命运，为自己，为儿女，继续在这世界中活下去。不问所过的是如何贫贱艰难的日子，却从不退避为了求生而应有的一切努力。在他们生活爱憎得失里，也依然摊派了哭，笑，吃，喝。

百年后，这酉水上的人们不还是这样吗？换了机动船，没了拉船的纤夫，可在水上相依为命的船家，那些背着沉重竹篓的人们，依旧那么庄严认真地活着。

架在酉水上的公路桥与铁路桥

又翻几篇文字，所记皆湘西水上的人们——商人、妓女、瞎子、舵手……他们都是凡夫俗子，不辜负自然，对历史毫无负担，他们活在这世界无人知晓的地方。沈从文注视着眼前的长河，思索着出生的土地，想到民族长期遭受的压抑，感到刻骨的痛楚。不久前，他开始构思小说《边城》，他要用手中的笔，写出这片土地、这条长河上的人生传奇，以唤起这个民族雄强做人的意识。

保靖码头

傍晚6点，船到了保靖。一群放学的孩子在码头边嬉水，忘了天色向晚。

船伕说，酉水上游修了梯级电站，这船到不了茶峒，只能从保靖换乘汽车。我下了船，拦住一辆班车到了花垣县城，复从花垣上一辆去茶峒的车，终于趁暮抵达边城。

茶峒镇夜色（刘潺/摄）

在茶峒住一宿，夜极静，无梦。天亮作古镇游。

茶峒镇始建于清嘉庆八年，群山环拱，一水横陈，湘、黔、川（今重庆）三省在此交界，河东头是茶峒，河西头是重庆秀山县洪安镇，西南边则是贵州松桃县迓驾镇。

从文先生笔下的茶峒是这样子的——茶峒地方凭水依山筑城，近山的一面，城墙如一条长蛇，缘山爬去。临水的一面则在城外河边留出余地设码头,湾泊小小篷船……贯穿各个码头有一河街，人家房子多一半着陆，一半在水，因为余地有限，那些房子莫不设有吊脚楼……

如今的茶峒，城墙只余小小的残段，吊脚楼大多拆毁，河上有座水泥桥，止近二三十年的东西，所幸渡口并未废弃，沿河的老街还在。

镇子不算大，景点也不算多，一两个小时即可转下来。镇上有个民俗博物馆，介绍当地的历史和风土，收藏了一些级别不高却颇具特色的文物。

茶峒民俗博物馆内景

民俗博物馆部分馆藏

茶峒拉拉渡渡口

茶峒老街

老街上的饭铺

酉水河边的茶峒居民

拉拉渡因被写入《边城》，成为茶峒知名度最高的景点，游客必来打卡。

所谓拉拉渡，是在茶峒镇与洪安镇之间的渡口上拉起一根钢绳，渡船的船首、船尾各安一铁环，钢绳从两铁环间穿过，等于把渡船圈定在了绳上。摆渡时，掌船人用一凹口的短木棒搭在钢绳上来回拉扯，借着这摩擦力，船便缓缓驶向对岸，故而唤作“拉拉渡”。

拉拉渡文保碑

钢绳穿过船身

不用机器不用桨，开船只需一木棒。

过了河即重庆秀山县地界，秀山县洪安镇也是闻名遐迩的古镇，可与茶峒兼游。

洪安镇码头

洪安镇街景

洪安镇木廊桥

本期摄影（署名图片除外）：阿成

本期文字、编辑：阿成

链接：

行·光影丨凤凰真的就是边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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