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逢雪宿芙蓉山主人》唐·刘长卿

暮云四合，废土上开始下雪。

雪很快把了无生机的皲裂的黄土地染成茫茫白色。在如今这片一望无际的平原上，目之所及，只有一个简陋破败的小棚屋。屋子旁边竖着的旅游广告牌被喷上歪歪扭扭的红字：“芙蓉山第13号避难所”。破屋的占地面积并不大，处处是各色铁片和木板修补的痕迹，屋顶由随意裁剪的一整片铝板斜斜地盖着，雪化成水，顺着缝隙泠泠淌进屋里。门虚掩着，锁不知什么时候坏了。

透过窄缝向屋里看，就是末世特有的一片狼藉。地上不知是谁的暗红色血迹，滚落的开了一半的酒瓶，以及无孔不入的沙尘和杂乱的脚印；柜子上的东西倒是很多，但摆放得杂乱无章：一张三折页的森林公园宣传册，折痕已经泛白，褪色的封面上有两棵简笔画松树；一罐只剩个底的蛋白质粉，盒盖上贴着的便签写着：“今日采购：蛋白质粉/无菌纱布/维生素胶囊/啤酒”；一些生存工具，撬棍，铁钳，消防斧；一个半开的武器匣，看样子曾经存放着一把末世生存必备的泵动式霰弹枪，但现在空空如也。

地上有张照片，或许是没粘牢从柜子上掉下来的。照片失真严重，只能看出拍摄主体是一位颇为年轻的女性，背景好像是林木秀美的自然风光，显然是大爆炸前拍摄的。照片的背面有几行被反复描过的碳笔字迹：“庞大的孤独把我掀翻在地/但我的灵魂并不孤单”。

行军床很旧，床脚还断了一只。床尾搭着一件半新不旧的夹克，看起来尺码不大；夹克上的商标是两个半圆环，这家公司曾经以运动服装而闻名于世，直到那一场大爆炸——爆炸之后，他们摇身一变就成了犯罪集团，做起了不可告人的生意，并控制着这一带所有的军火，食物和电力。

最远离门口的是一张木头与金属拼出的矮桌，桌子贴着墙边，靠着床头。桌角下躺着一只电子狗，型号TE-，仅能提供简单的逻辑编程，如吠叫，摇尾，躺卧，转圈等，它被设定成有人来时执行既定命令，吠三秒，停一秒，再吠三秒。桌上摆着一台复古的传呼机，也许是主人的疏忽，机器的工作灯仍亮着，显像管上依次显示着：

/收件箱：

你以为自己很聪明？

当前晴，温度：-20℃～43℃，预计晚些时候将有小雪，部分地区将转为暴雪，提醒：核废雪带有辐射性，请勿直接接触，注意……

芙蓉杂货铺大减价！蛋白质粉三折，维生素买一送一！车辆改装半价，涂装……

救命！我在找我爸爸的路上遭遇了袭击！我现在在xx加油站，他们要来了！有人能救救我吗？！求……

………………

夜静极了，雪很快就淹没了这个腐朽的世界。

透过茫茫大雪，远处闪烁着明灭的灯光。一个黑色的人影推着摩托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越野摩托明显经过改装以适应这片土地，宽阔的轮毂轧出深深的雪车辙。车灯坏了一半，另一半也由于接触不良而闪烁着，深深浅浅的刮痕，血痕和弹痕几乎布满了车身的每一寸。天太黑了，车子吃力地在积雪中沉浮。

那人终于看见了棚屋。屋中唯一的灯亮了，电子合成的犬吠声在雪夜里格外清晰。一股骇人的陌生感席卷了他。

“真是漫长的一天，我得把那瓶酒喝完。”那人喃喃道。

雪下得更深了。

（全文完）

夜归

共同创作的后启示录习作

文案｜林迟青

编辑｜林迟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