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

记者团胡团长

发布时间:2022/10/8 19:3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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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长篇小说《李小莲》(孟繁森著)精彩内容之一

曾任全国政协常委并四次参加茅盾文学奖评选的小说家、中国作协副主席陈建功惊喜推荐《李小莲》这部长篇小说,认为这是一部接地气的小说,是具有深厚的民间基础,为基层人民群众所喜闻乐见的小说。他说:“这部小说最大的成功,在于对小说本质的自觉追求与开拓,小说所展示的民间立场、民间悲悯、民间情趣乃至民间的戏谑态度,在当下创作繁茂的小说界,凸显出异样的魅力。”

《李小莲》一书热情讴歌了深圳追求高质量发展的创新活力,书写了改革开放前沿经济起飞的艰难步伐,深刻揭示了历史变革时期光明与灰暗的激荡。并以饱含悲悯的情怀和笔调,展现了以李小莲为代表的打工妹们的生活与工作甘苦,表达了她们对美好人生的憧憬与呼唤。小说按悬疑案件的侦破思路设置故事框架,谋篇布局,读来引人入胜,发人深思,催人奋进。现将其中的部分精彩内容分享给广大网友:

作者照片

把给《人民观察报》写稿的任务转嫁李光的人,究竟何方神圣呢?他就是那个自封为“小芳北京记者团团长”的胡耒——李小莲手机通讯录里的“胡哥”。

警方发现,这个“胡哥”在案发之前和案发当天都给李小莲打过电话,所以被警方列入了重点排查名单。那么他到底和李小莲有什么关系?通过查询电信部门,他们得知“胡哥”的号码属于北京的号段。按照分工,外地的重点对象由赵得力的二组负责。

赵得力是位大高个,眉眼清秀,思维敏捷,三年前从东莞樟木头调入市局,基层经验丰富。他们在移动公司的帮助下,利用GPS全球定位系统,检测到这个“胡哥”的位置就在本市“天王”酒业的迎宾楼里;经电话联系,获悉“胡哥”马上就要登车返回北京。时间紧迫,必须抢在他们上车之前赶到迎宾楼开展调查。

那么北京的记者“胡哥”,为什么会出现在深圳呢?

原来,这“胡哥”胡耒是《人民观察报》社会新闻部的编辑,外出采写稿件时,他的身份又是记者。这次来深,是应“小芳”酒业邀请前来参加新闻发布会的。

《人民观察报》在主流媒体里是排名靠前的新闻单位,但胡耒其人在单位里的名望却不靠前。胡耒姓胡名耒,浓眉大眼,一脸络腮胡子,在报社里大家都喊他老胡。

老胡是很有特点的一个人。老胡长着一个鹰钩鼻子,打喷嚏很有气势,“啊欠”出口排山倒海一般。老胡嘴也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的,别人不觉得好笑的事儿,他也笑得“哈哈哈哈”的,遇到大家感到可乐的事儿,别人都笑完了,他还在“哈哈”着。

老胡在《人民观察报》工作了30多年,自我感觉良好,人缘却不怎么样。

一般来说,人缘差有几种情况:一种是直肠子,一根筋,说话不过脑子,出口伤人,四面楚歌;一种是长着观天象的眼睛,只顾向上看,处心积虑跟上级搞关系,领导印象不错,群众基础却很差;还有一种是河中间斩竹篙——两头够不着,群众关系不好,跟上级的关系也不行,上上下下都烦他。老胡属于最后一种。

也不是老胡不努力,不注意搞关系;单位来了新人,包括大学刚毕业进来的,老胡都会主动搭话,对新来的女记者,老胡一律称之为“美女”。偶尔有交集,例如在复印机房碰到了,老胡还会拍拍美女的肩膀,或者主动伸出手去握一下,以示平易近人,不摆老同志架子。

单位集体去郊区植树,报社社长和总编在哪里植,老胡就在哪里植,还时不时帮他们铲两锹土,没话找话搭讪几句,以为靠近领导就是靠近组织。报社开大会,老胡主动上台给领导的水杯倒水加水,给人的印象挺积极。有一次社长正在作年终总结报告,老胡上台了,往社长杯子里加水,加多了,冒了出来,老胡端起社长的杯子喝了一口,又用衣袖把桌面擦了两下,到会人员几乎全体捂着嘴巴或者低下头来“嗤嗤嗤”地笑。

类似的事情,报社里不少人都能讲出一堆。最让大家讨厌的,是老胡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喜欢到各个办公室乱窜,偷看别人在电脑上写的东西,乱翻别人桌子上的文件材料,有时还乱翻别人的抽屉。他并不是要偷什么,只是要侦察,侦察你的动向,你的秘密。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些动向和秘密,就传到了领导的耳朵里。所以老胡越努力,关系越差,同事对他越反感,越来越有意躲着他,貌似他有什么传染病一样。

老胡关系不行,带来很多不良后果,比如,他想加入共产党,多次写入党申请书,经常找党小组长和支部委员谈心,汇报思想,却一直没入上党。倒不是老胡政治上有什么问题,也不是他对共产党党章不了解。事实上,老胡经常学习党章,党章的重点内容他都能背诵下来;他背诵党章有一套诀窍,例如中共十大党章规定的党员五个必须做到,老胡能抓住关键词,把长长的五段话,提炼归纳为简单易记的十五个字,“一马列,二人民,三团结,四群众,五批评”。所以老胡在政治上是经得起检查的,可就是入不上党。

那么工作在北京新闻单位的老胡,怎么会和在深圳的李小莲发生联系呢,他又为什么会给李小莲打电话呢?事情源于他上次来深圳时李小莲的勾魂一瞥。老胡上次来深圳,也是参加记者走访活动,只不过那次是宣传深圳一家房地产公司,而这一次是宣传深圳另一家大型企业,就是“小芳酒业公司”,他们依靠自行研制的白酒“独一家”迅速崛起,风头正健。

“独一家”的销量不断攀升,“小芳”成了吸金机器。“小芳”有了钱,当地一些相关部门就找上门来,有突查员工暂住证的,有抽查交税情况的,有刻意搜寻卫生瑕疵的等等,这可怎么应对?

公关部长李光请示石飞,石飞教导说:我们经商赚钱,得有一个好的社会大环境,维持这个环境的公权机构基层人员,工作也很辛苦,挣钱却不多;我们赚了钱,回报社会一些也是应当的。你策划一下,搞搞活动嘛,拥政爱民啦,警民共建啦,逢年过节慰问慰问,缺少什么,例如车辆啊什么的,支持一下,都可以嘛!具体怎么做,你自己开动脑筋,我就不手把手教你啦!钱嘛,需要的时候,作个预算,我给你批。

李光按照石飞的思路去做,很快把几个相关部门摆平,其它方面遇到的问题,也一个一个迎刃而解,方方面面统统搞定,还真没遇到拒绝的,也没听到哪一家指责他们的。

理顺了社会环境,“小芳”的生意好做许多,效益越来越好,名声越来越大,各路媒体的记者纷纷不请自来,到“小芳”采访、报道、出点子、搞策划。想拉广告的记者还向石飞透露在平面媒体上做广告的诀窍:单纯的产品广告是硬广告,花钱多,效果差;新闻报道是软广告,花钱少,效益高。石飞相信这一点,因为李光已经进行过这样的操作。

有的记者还建议定期不定期地召开新闻发布会,邀请各地记者采访报道,适当地给一些辛苦钱,就算车马费吧。

一些到“小芳”来调研的理论研究人员,也对“小芳”的崛起交口称赞,公认是个奇迹,经验值得总结推广。《学习论坛》杂志还提议由“小芳”出资,召开一次理论研讨会,推广“小芳”的经验。

召不召开理论研讨会,石飞还吃不准,但他认准了一条:抓宣传,抓报道,肯定大有好处。宣传声势越大,企业形象越好,产品销售也就越旺;茅台、五粮液销得那么好还打广告呢!所以就让李秘书配合公关部长李光,抓紧筹备,尽快召开一次新闻发布会,把以前请过的几家北京媒体也请过来,把“小芳”的成绩和经验,再宣传一下,声势搞大一些。本来,邀请北京的媒体,属于公关部的职责范围,只因以前李秘书进京邀请过几家媒体,所以这次石飞还是因循以前的惯例,仍然让李秘书主办,抓紧打电话邀请。李秘书虽然在京城没什么人脉,但他自信带上金钱去呼喊“芝麻,开门”,有时也能奏效。

话说努力二十几年没入上党的老胡胡耒,并不灰心,反而愈挫愈奋,再接再厉,照样靠近领导,照样经常往社会新闻部主任杨云青的办公室里跑,套瓷,拉近乎。春节前几天,他刚推开主任办公室的门,桌子上就响起了电话铃声。杨主任不在屋,老胡抓起话筒一问,电话是“小芳”酒业办公室李秘书打来的。此前为了报道“小芳”打赢商标被侵权的官司,李秘书曾经请过杨云青,如今杨云青当主任了,他还是给杨云青打电话发邀请。但李秘书不知道,现在接电话的不是杨云青,而是老胡胡耒。

喂,请问你找谁?杨主任?杨主任不在啊,有什么事你和我说吧……请杨主任去开会?什么会呀?新闻发布会?哦哦……

一听李秘书邀请杨云青去参加新闻发布会,老胡就猜到是去走穴。

“走穴”是从江湖艺人的术语“走踅”演变来的,旧时卖艺的生意叫穴,走穴指江湖艺人来回游走、居无定所的演出。如今各类演员临时搭起草台班子跑到各地演出捞外快,也被称为走穴。在新闻界,记者利用周末休息时间或节假日,拉帮结伙去外地采访写报道,实质上也是走穴。之前老胡曾经走过两次穴,一次是去江西,另一次也是去深圳。

记者走访与正常采访报道不同,邀请他们的企业或事业单位,通常是管吃管住管交通,发小费,有的还送礼品。记者回到自己所在的新闻单位后,把宣传企事业单位的新闻稿发表出去,就算万事大吉。如果发不出去,或者发得不理想,版面、位置差,字数少,时间拖得久,企事业单位一般下次就不会再请这个记者。

临时搭班子走穴的记者,通常都有一个临时负责人牵头,大家开玩笑地称之为“记者采访团团长”。所谓“团”,实际上也就是三五人、七八人不等。谁当团长,一般都是由大家推荐的,如果哪一位跟请记者的企事业单位关系密切,或者哪一位所供职的新闻单位在媒体当中地位更高,或者哪一位记者本人资深名气大,被推为团长的可能性就大。《人民观察报》的排名是靠前的,但老胡的水平和名气不够高,前两次参加走穴,都是被负责,被牵头,被团长领导。

走穴有利可图,很多记者都愿意参加。“小芳”酒业是有名的大企业,现在老胡窥探到“小芳”邀请杨云青走穴,已经闻到了其中的铜臭味儿,暗忖机不可失,于是灵机一动,马上对李秘书说道:

杨主任不在,我去不一样吗?啊,我姓胡,我叫胡耒,胡锦涛的胡,耒是春耕的耕字的左半边,三横一竖一撇一捺。

李秘书:哦,好啊,欢迎你啊胡主任。

老胡:我不是主任,你叫我老胡就行。

李秘书打趣说:你现在不是主任,将来可能是主任呀,我先提前叫着吧,哈哈!

老胡也不计较,随他去叫,接着问道:李秘书,就请我们一家新闻单位吗?

李秘书:还有啊,焦点电视台、《经济资讯报》《大众食品报》。

李秘书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以前都是杨主任带队,这回......

老胡:这回我就张罗张罗呗!

李秘书:行啊,那就麻烦你联络一下,我马上用传真把名单发给你。

老胡:你发我办公室的传真机上吧,我给你号码,你记一下。

李秘书说:等等……哦,记下来了,我马上发。

老胡:请先把你手机号告诉我,我收到后给你回话。

李秘书:好的。

老胡放下电话,急忙跑回自己的办公室接传真,传真只有一页,是参加年2月14日新闻发布会的记者名单:

《人民观察报》杨云青主任(已划掉,改成胡耒)

《经济资讯报》王爱涓记者

焦点电视台牛得运、马家驹记者

《大众食品报》杨柳记者

老胡看完之后,马上给李秘书回电话,说名单收到了,放心吧。李秘书说,有件事还得拜托胡主任,麻烦胡主任帮大家统一买一下火车票,还有记者们途中的饮食开销,也都请胡主任先给垫上,到深圳后一并结算。老胡对于掏自己腰包垫钱有些不满,但转念一想,让李秘书汇款也来不及了,为了正式当上牵头人,也就默认了。

买完车票,老胡根据李秘书提供的名单,打电话和其它四位记者分头取得了联系。出发前一天,又打电话通知大家,明天几点几分准时在北京西客站LED电子大屏幕南侧集合。大家如约聚齐,一起登上了开往深圳的Z次列车。

火车噪音太大,大家都没休息好。老胡上车也是久久没能入眠,但他睡不着主要不是由于噪音,而是一直在琢磨事儿。当记者的,大多见多识广,各有各的特点,有的还是某一方面的能人,都不可小觑。何况他这个记者采访团的牵头人,不是哪个机关部门或者领导人任命的,不是谁聘任的,也就自己和李秘书那么一说。怎样才能让大家听他的领导呢?老胡不能不想。想啊想,想着想着,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可是老胡又不敢睡得太死,他还得关照大家的饮食问题,零售食品的小车推过来了,他要给大家买水,到了饭点儿,他得安排大家吃饭。几个人还不能同时去餐车,行李物品得留人照看,特别是焦点电视台记者带的摄像设备,更不能没人看管。留谁呢?老胡琢磨,电视台记者谱儿大,让这两位留下,肯定行不通,要不干脆让《大众食品报》那个女孩留下,让她最后去吃,大不了给她多点个好菜。话不好出口,老胡只能孙子似的,涎着脸央求杨柳,说他们几个男的要喝酒,您肯定也不喝,就劳驾您在这看一会儿。杨柳一翻白眼:“凭什么呀!”老胡赶紧俯首低语:等他们吃完了,我再给您点几个好菜。没想到杨柳并不买账,“哼”了一声,表示不屑。

老胡领着三位记者上了餐车,刚刚落座,焦点电视台那二位便开始嚷嚷:“来几个硬菜,还有啤酒不能少哦!”老胡没记住二位的姓名,只记得一个姓牛,看到这两位牛皮哄哄的样子,便在心里称他们为牛一牛二,也顾不上牛二和《水浒传》里杨智卖刀一节的人名重复。本来,老胡所在的《人民观察报》在媒体里的排名是靠前的,但老胡明白那只是官方的认定,实际上焦点才是老大。而且李秘书还特别拜托老胡,一定要把焦点的记者照顾好。为此,牛一牛二就是再牛,老胡也只好让他们三分。

可能是火车的颠簸加速了食物消化,记者们好像都很饿了,饭菜一上桌,三下五除二,稀里哗啦,几分钟时间,一扫而光,五瓶啤酒也很快灌完了,老胡只得再次垫钱点菜点酒。

吃饱喝足后,大家回到车厢,老胡分头安抚几句,就陪杨柳去餐车,“对不起,让您久等了。”杨柳也不接茬儿,只管自说自话:“这‘小芳’酒业也太抠门儿了,连个软卧都不给买,坐硬卧,吵死了!”一边发牢骚,一边进了餐车。杨柳刚坐下,老胡手欠,又像对待本单位新来的女记者一样,把手搭在了杨柳肩上,刚要说什么,不料杨柳猛一耸肩,对老胡吼了一嗓子:“干什么!不吃了!”说完扭头返回车厢,把老胡一个人尴在了餐车里,半天才回过神来。老胡没料到杨柳的反应这么大。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不由悻悻难平,心想:不就一小报记者吗,装什么装!好像谁要强奸她似的,臭婊子!

老胡哪里知道,这杨柳乃是《大众食品报》的社花,因有几分姿色,报社领导都宠着她。受宠之人难免有几分骄气,报社里的同仁,无不对她敬而远之,不敢随便招她惹她,更别说动手动脚。杨柳本人也自视甚高,一般人入不了她的法眼。第一次见到老胡,对他便没有好感,觉得他的眼神儿色眯眯的,不正经,看都懒得看,何况以手搭肩,更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不过杨柳到底不是多有心计的女孩儿,几分钟后,对搭肩这事儿就翻篇儿了,还朦朦胧胧地对自己的过火反应,生出一点小自责,觉得毕竟自己是跟着人家一起出来的,关系弄僵了也不太好,于是便也释然了。老胡呢?在肚子里骂了几句,也算出了气,心想,不管怎么说,还是自己的举止不够检点;唉,好男不跟女斗,算了算了。

18:11火车到站,李秘书已经带着司机在站台上迎候。寒暄过后,李秘书引导老胡和记者们上了车,大家一路观赏滨河南路和深南东路的景色,不大一会儿,就不知不觉到了“天王”酒业的迎宾楼。

房间是提前安排好的,老胡住一个套间,焦点的二位记者住一个套间,王爱涓和杨柳各住一个标准间。李秘书代表老板石飞在二楼雅间设宴,为大家接风洗尘,说老板今晚有重要事情急于处理,明天一定来看望各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吃饱了喝足了,李秘书签单告辞。接着老胡通知大家,饭后到他房间坐一会儿,有事和大家商量。人到齐了,老胡掏出小本本,开始讲话,看一眼本本,讲几句,再看一眼又讲几句,表情严肃,声音哄亮:

大家都到齐了,我来说几句。我们这次呢,是组团儿来的,组什么团儿呢?记者采访团。既然叫团,不管人多人少,总得有个团长,大家信任我,那我就当团长。这里,我给大家鞠一躬,表示衷心的感谢!这几天,大家对我都比较熟悉了,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作一下自我介绍。鄙人姓胡,胡锦涛的胡,耒嘛,哦,大家都看过《红楼梦》吧?贾宝玉给晴雯写过一篇《芙蓉女儿诔》,我的名字就是那个诔的右半边,三横一竖一撇一捺。这是我要讲的第一点。

其二呢,我们是首都来的记者,非同地方记者,要有首都新闻单位的风范,不能给首都丢脸,要时时处处注意我们的形象。

其三,我们既然是一个团儿,就得有这个团儿的纪律,个人不能随便上街,出去一定要请假,要让我随时知道各位的位置,在哪里,在干什么。

其四呢,我想告诉大家,我们在这个时候到深圳来,正赶一个重要的历史时刻。现在人们都把上级叫上峰,前天我见了一位中央的高级领导,我们就称他为高峰吧。这位高峰悄悄地告诉我,说中央正在酝酿一个大的战略举措,是什么举措,高峰同志让我保密,所以就不讲了吧?我为什么能见到这位高峰同志呢?因为我和他很熟,我常上他家里去,他秘书也是我朋友。这个大家知道就行了,别出去乱说,因为涉及中央高层的机密,啊!我们这次来深圳呢,一定要顺应中央的决策,把这次采访报道搞好。

最后,我想跟大家明确一点,我们这次来,说是参加新闻发布会,其实我们的任务不是发布新闻。为什么呢?今天是2月13号,再过两天正月初八是春节后上班的第一天,各个新闻单位都要收收心,才能正常运行,我们就是把节目做好了,稿子写完了,也不可能马上发出去。所以我们这次来,主要是多走走,多看看,回北京以后好好写稿子,再找机会定个时间统一发布出去,这样才能形成影响。电视报道也要争取和报纸同步,时间上的距离不宜拉得太长。大家听明白了吧?我就讲这么多,下面大家讨论讨论吧!

大家听完老胡这番话,心里都很反感。谁信任你了?还“大家信任我,那我就当团长”!你这个团长,根本就是自封的好不好,哼!讲话也让人感到着三不着两,湖吹海侃,漫无边际。又听说让大家讨论,便谁也不说话,鸦雀无声,把老胡一个人晾那儿了。

老胡一看没有反应,也觉得有些尴尬,只好说了句“那各位回房休息吧,明天还有工作”,草草收场。

第二天早晨7点钟,李秘书电告老胡,通知大家到二楼中餐厅,老板石飞要请大家吃早茶。

有个广为流传的说法,叫玩在杭州,吃在广州,死在柳州。此话怎讲?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杭二州出美女,风景也好,是旅行游玩的好地方。柳州呢,产好木料,出好棺材,过去土葬非常讲究棺木,在柳州去世可以满足这个愿望。广州自古是岭南的核心城市,有精美可口的粤菜,因此到广州吃吃喝喝成为一大幸事。

在吃早茶方面,深圳与广州相差无几,甚至可以说完全能够与广州相媲美。

不仅粤菜,吃早茶也是一道风景。广州和深圳的吃,那可真是吃啊,名为吃早茶,实际上可以一直吃到中午,边吃边谈生意。有些留连客,甚至从早吃到晚,天天如此,简直令人不可思议。而且,说吃茶也名不副实,茶水是有,但不过只是点缀,茶点却是十分精致,肠粉,虾饺,烧麦,叉烧包,皮蛋粥,豉汁蒸排骨,蒸凤爪……花样繁多,不胜枚举。

记者们来到餐厅后,石飞开始讲话。

各位记者老师,大家好!首先感谢各位放弃宝贵的春节假期休息,不辞劳苦光临“小芳”,这里我代表全体员工表示热烈欢迎!本来,吃早茶不一定喝酒,但我今天希望各位记者品尝品尝我们的“独一家”,亲身感受一下我们的酒到底怎么样。为了表达诚意,我先干一杯,大家可以慢慢地随意品尝。下面我介绍一下我们的酒为什么叫“独一家”。

我先给大家说个顺口溜,“酒啊酒,看起来像水,喝到嘴里辣嘴,咽到肚里闹鬼,走起路来绊腿,半夜起来找水,早上醒来后悔!”这个顺口溜,听起来是笑话,说起来却大有文章。大家知道,酒的化学成分是乙醇,只要是酒,就不能不含乙醇。少喝,怡情,多喝,伤身,伤肝伤胃伤神经。我们这个“独一家”独在哪里呢?它是我们通过请教多名老中医和业内同行,经过长时间科学研究,反复试验,掌握了控制乙醇毒性的技术,找到了去酒毒、解酒毒的科学方法,酿造出来的。所以我请大家看一看,尝一尝,我们的“独一家”是不是无颜色,无药味,好喝,不上头,而且无酒毒,不伤身。

《经济资讯报》记者王爱涓问:石总,能不能介绍一下你们用的是哪几位中草药,用什么方法酿造的“独一家”?

石飞觉得这个问题已经触及商业秘密,不便多讲,只说,好说好说,大家喝酒,喝酒。诶,对了,这么干喝情绪上不来,哪位给讲个段子热热场怎么样?

喝酒讲段子,几乎在全国各地成了一种风气。大凡迎送宴席,单位聚餐,朋友小酌等,无不以讲段子为下酒菜。不光男人讲段子,女人、包括少妇靓女,也敢一展脱口秀。可能是大家还不相熟,放不开,所以石飞的提议,没得到及时的响应,有点冷场。为了缓解尴尬局面,石飞直接点了李光的名,说李部长先来一个,给大家带个头。

老板指名道姓,李光不好推辞。

好吧,我先讲,但我有个提议,先讲的可以点将哦!

石飞说,可以,众记者异口同声附和说,好!

李光开讲,说,金圣叹年轻的时候去考生员,考官随手从《孟子》一书中拈出一句话来,叫:“如此,则动心否乎?”考生们都不知所云,又不敢交白卷,只得胡诌一气。金圣叹灵机一动,妙笔生花,挥笔写道:“空山旷谷之中,黄金万两;秋水蒹葭之处,有美一人。试问:使夫子处此,则动心否乎?曰:动!动!动!......”一连写了三十九个“动”字,正好也把考卷填满了。主考官疑惑不解,就问什么意思,金圣叹答道:孔子曰,四十而不惑;孟子曰,我四十不动心。贪财好色,人之本性,圣人如孔孟者,亦不能外,四十岁之前会一直动心。

话音刚落,杨柳就说,不错不错,有才有才。

胡耒却感觉不过瘾,说你这个段子,内容太雅,缺乏娱乐性,罚酒罚酒。

李光把酒喝下,眼睛看着大家,说咱们鼓掌欢迎胡老师来一个怎么样?

胡耒说,行吧,我也讲一个古代的笑话。明朝有个叫赵南星的人,写了一部《笑赞》,大家听说过吧?这部书里有一个故事,标题是《屁颂》。咱们今天在座的有女同志,不过这不是黄段子,只是一个可笑的故事。

故事里说,有个秀才,阳数已尽,也就是到寿了,被牛头马面押解着去见阎王。刚巧这时候阎王放了个屁。你猜这个秀才怎么样,人家出口成章,立马献上一首《屁颂》:“高耸金臀,弘宣宝气,依稀乎丝竹之音,仿佛乎麝兰之味,臣立下风,不胜馨香之至。”他那意思是说,你老人家高高地撅起金色的屁股,宣泄了体内的宝贵气体,听起来隐隐约约像管弦乐一样动人,闻着呢,又似乎有着麝香兰花草一样的芳香,我正好站在您的下风,感觉味道好极了。阎王一听,喜出望外,大笔一挥,增寿十年,放回阳世。这说明啊,就连阎王也喜欢拍马屁的。说完,自己哈哈半天,别人却以为不雅,笑不出来。哑炮,没打响。

焦点电视台的牛得运说,这也算段子呀,不就是掉书袋子吗?马家驹说,就是,几百年前的故事,陈糠烂谷子了,没有时代特点。

胡耒说,那你们二位来一个。

牛得运说,来就来,老马你给讲一个。

马家驹说,解放初啊,山东一个农村为了扫盲,请来一位老师办了个识字班。识字班没有课本,老师就从“天人大,日月小”开始教起。快下课的时候,有个小伙子举手发言,说,老师你给讲讲,天和日有什么区别。老师说......

马家驹刚说到这儿,杨柳就站了起来,去了洗手间。她以前在网上看过这个段子,知道马家驹下面要说什么,心里骂了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躲开了。

马家驹也没理会,继续往下讲。

大家听了,哈哈大笑,说你的酒就免了,可以点将了。

马家驹瞧了瞧牛得运,见牛得运没有反应,便掉转矛头,指向石飞,说石总还没讲呢!

石总说,我没有什么好讲的。众记者齐说,那不行,讲讲讲。石飞说,这样吧,我让李部长替我讲一个好吗?记者们的目光齐刷刷转向李光,表示默许。

李光说,让我想想啊,看看讲个什么好。嗯......我就不讲段子了吧,在这讲段子不好讲,各位都是高手,一讲就是大家都听过的。

讲一个吧,也许我们没听过呢!说说笑笑嘛,不说不笑不热闹,讲一个。

李光说,我给大家讲个真人真事吧。

上个月,我有个同学到深圳观光,一起到饭店坐了坐。大学毕业四五年了,难得见一面,到一起就互相打听谁谁谁干什么呢,谁谁谁怎么样了。说着说着,提到了我们班的班长尤月。我这个同学就说,尤月现在提不起来了,她爸说她见马克思去了。我说,怎么说没就没了,她不是毕业不久就到国土局当上财务科长了吗!

我同学说,是啊,但是管钱以后,她被铜臭熏坏了,跟一个镇长勾结在一起,虚构拆迁事实骗取政府拆迁款,涉嫌贪污多万,挪用公款万元,涉案金额超过万,成为这个系统里“级别最低、数额最大、手段最恶劣”的贪官。真相败露后,她畏罪自杀了。他爹说她是见马克思去了,但同学们提起她来,都说别看尤月是共产党员,她是共产党员也见不到马克思,她应该去见资本家;马克思是谁想见就见得到的吗?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里说了,他们的理论可以用一句话概括起来:消灭私有制。她尤月这个所谓共产党员,哪是要消灭私有制啊,她是挖社会主义墙角,钻公有制的空子。马克思要是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肯定要说“我只知道自己不是马克思主义者”,或者用海涅那句名言回敬她:“我播下的是龙种,收获的却是跳蚤。”

胡耒说,有些民族资本家,属于红色资本家噢!李光说,民族也好,红色也好,不管怎么说,毕竟都是资本家呀!都说男人有钱变坏,女人见钱也变坏呀!

《经济资讯报》的王爱涓接过话头,说我觉得女的变坏也不奇怪,再说也不光女的有见不到马克思的吧?大家看看查出来的那些落网男人,不都是一边花天酒地,吃喝玩乐,一边拼命敛财,巴结行贿吗!他们去世后,马克思就能接见?算了,不说了,王爱涓戛然而止。

李光听了王爱涓的义愤之词,忽然心有所感:这个女记者,文文静静的,但说出来的话却惊涛骇浪一般,还引经据典,满满的书卷气,就是观点有些激进。

杨柳从卫生间回来,听了王爱涓一席话,兴奋得鼓起掌来。

马家驹则完全不以为然,神情诡异地对牛得运耳语道:白天给了她明亮的眼睛,他却用来寻找黑暗。牛得运意会他这是借朦胧诗说事儿,脑子里就浮现出顾城那两句很有名的诗: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李光出于职业习惯,对导向问题比较敏感,担心这样讲下去出问题,便有意打岔,转移大家的注意力,问老板还有没有什么事情要讲。

石飞看了看腕表,时针已经指向10点,便对记者们笑呵呵地说道,那什么,我看今天先到这,咱们下次再聊,怎么样?大家齐声说好,纷纷站起来跟石飞握手告别。石飞又嘱咐李光送一送,把大家送回房间休息,然后站在原地目送记者,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域之外。

各位记者回到房间后,老胡又交待公关部长李光,让他抓紧起草一篇新闻通稿,打印五份交给他,这才回了自己的住处。

老胡所谓的“通稿”,是新闻界广泛存在的一种奇怪现象。本来,发现新闻,采写稿件,是新闻记者天经地义的职责,但自从记者走穴现象浮出水面,天职就变味了。请记者走穴,一般都是企业行为。企业花了钱,就自以为取得了报道权,报道什么,怎么报道,都会提出一定的要求,而且事先都会准备一份书面材料,也就是所谓“通稿”。参加走穴的记者,时间有限,来去匆匆,往往都是走马观花,蜻蜓点水,自然抓不到真正的新闻,再说走穴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赚外快,谁都懒得动脑筋花力气写稿子,有了通稿,不同媒体的记者根据自己供职那个单位的特点和要求,简单改巴改巴就算OK。你情我愿,“通稿”就得到认可,大行其道,泛滥成灾。

老胡口头上要求大家回北京后“好好写稿子”,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谁也不会认真落实,他让李光准备“通稿”,是想让大家回京后,方便把“通稿”改巴改巴发一下应应景,也算对这次“小芳”之行有个交待。所以,把撰写“通稿”的任务布置给李光后,也就感觉卸下一个负担。

长篇小说《李小莲》封1—4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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